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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捷笑了:“应该的。”他对杜誉说:“你先忙。我去外面转转,估摸着时间快到了就回楼下等你。”

“先别走。”杜誉叫住他:“今天的排练快结束了,你要不等我一下吧?”

“好。”赵捷如他所说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人群散去。

排练大厅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杜誉走到窗前站着,面容看不出悲喜。

赵捷把大厅里的窗户关了一些,只留下一条窄缝。

“十年了。”过了一会儿,杜誉把外套放在一边,喃喃地说。

赵捷明白对方的意思,但他不想流露出自己心中的悲戚,因而默然无声。

他当然记得,十年前的1984年,他演了一出《状元媒》,同样是扮八贤王。杜誉坐在台下看着他,让他心慌意乱、溃不成军。

他在心里问自己:十年过去,我和他还能有第二个十年吗?

“明年春天是纪念我师父诞辰九十周年的演出。”杜誉笑着望向他:“我记得你要去唱一段《穆柯寨》。”

“对,暂定是这样。”赵捷侧身对上他的视线,知道他心中所想:“你不用担心,仔细养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我感觉自己最近的状态还不错,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去给你们捧个场。”杜誉说。

赵捷知道,杜誉的情况远没有看起来这么理想,只不过是因为这两年难得上台一次,他格外高兴。

“我怕你撑不住。”赵捷如实表达了自己的担忧:“我既然答应了老齐要照顾你,就得保证你的安好。”

“我会量力而行。”杜誉向他承诺。

赵捷纠结了一会儿:“好吧。”

不过赵捷没说出口的是,他更知道京剧的戏台子对杜誉而言,登上一次就少一次。

只是他没想到,1995年大年初八竟是他最后一次见杜誉粉墨登场。

那一年的元宵节上午,赵捷去邻居家串门,杜誉留在家中休息。电视上刚好在播电视剧《红楼梦》,杜誉闲来无事坐在沙发上看了一段。

一集结束,杜誉走到放杂物的卧室,想着今年是周荣璋诞辰九十周年,自家师父还有些东西堆在这里,便着手准备整理一番。

然而就是这一整理,他才知道,果真是“满纸荒唐言”。

杜誉拿了几块抹布,把角落中箱子里最后一些他因为诸事繁忙而尚未理清楚的书信和笔记翻出来,随便抽了一封最厚的打开。

只见里面有一沓纸,第一张写着:

周荣璋,1972年10月12日记,望我徒陈合英细观。

正是他过世的那天。

杜誉愣住了。

今日我写此书信,是想把你我之间的事情做个了断。自从你在1967年至遥城任职,与你的小师弟杜誉相识,便开始与我为难。今日我以你曾经师父的身份向你承认,当年教你时确有藏私行径。

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你说我假仁假义、伪君子做派,我都认。

我年轻时追名逐利、肤浅虚荣,为打开自己的名声,对外说我带徒弟尽心尽力、绝不藏私。但我那时也得靠唱戏吃饭、养活一家老小,岂能当真不顾虑?

你后来因为练功贪多而险些败了嗓子,我深感愧对于你,因而帮你寻医调理、用尽全力扶持你,让你在上海名声鹊起、成家立业。我承认,我后来带徒弟一直略有藏私,但因你的教训在前,我对他们的指导比对你稍多。唯一让我倾囊相授的,杜誉一人而已。

我知你一直以坦诚之心待我,视我如亲生长辈,可我还是存了私心。你说我欺骗了你一辈子,险些害了你一辈子,我都承认,皆是我不对。

我答应你,可以公开向你道歉,可以接受任何人的批评和辱骂。

我现在已经跌入谷底、沦落至此、几乎孑然一身,如过街老鼠,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我唯求你一点:你的小师弟是无辜的,他出生晚,什么都不知道。万望你看在师徒一场的情面上不要再为难他了。

杜誉的手一软,信纸飘忽着无声散落在地。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这其中没有温文尔雅,更没有高风亮节,没有周荣璋过去在人前与人后的一切。

我的师父啊,您当真做过这样的事情吗?竟然真是您对不住他在先?

当初谁能想到,就在这天中午,周荣璋与世长辞。

杜誉低头看去,忽然发现这封信是从之前赵捷搬来的陈合英遗物中取出来的。也就是说,陈合英本人必然看过。

他发疯了似的想从箱子里找到陈合英对此的回应,无论是书信还是笔记,但一无所获。

直到最后,他翻出了一本日记。

他再也顾不得旁的,颤抖着手从后往前翻开一页,正是十余年前陈合英重病缠身时的记录:

我这一生只遇到过两次让我深觉无望的时刻,一次是我差点儿败了嗓子的时候,另一次就是现在。

我曾答应过我的师父,不会继续为难杜誉,却因他辞世仓促、我难解心头之恨而出尔反尔。如今我妻离子散,此生最看重的事业也不得保全,晚景如此凄凉,想来世间有公道,都是我的报应。

我知道我这辈子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事如果不说出来,大概是要被我带到棺材里。这让我深觉惶恐害怕,身边却无一人可言说,故而只能写在此处,聊以慰藉。若有后来人有缘看到,可随意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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